沈漫漫蹙起眉头,看上去很想像从前那样厉声呵斥我。
但她没有。
只是望着我,咬了咬嘴唇:「我与这位公子说话,并没有问你,你为何要插话?」
我觉得无语。
明明她进来的时候,才听过严玄亭夸我,怎么转脸就忘了。
于是我只好提醒她:「因为你问的这位公子,他是我的夫君。」
话音未落,我忽然听到身边的严玄亭发出一声轻笑。
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我微微侧过脸,正好对上他的眼睛。
狭长湿润,可在成衣店稍显昏暗的光线下,竟然格外光芒熠熠。
再看沈漫漫,才发觉她的眼神凝固在严玄亭身上,看都没看身边神色发沉的沈桐文。
「你……你就是严玄亭?」
沈漫漫深吸一口气,声音发颤。
我怀疑她可能后悔了。
毕竟严玄亭长得比沈桐文好看多了。
那一双好看的眼睛,笑起来时,令人想到高山融化后,汩汩奔流而下的雪水,清冽又干净。
沈桐文的眼睛不是这样的。
他心头充满人世间纷杂的欲念,因此是十分浑浊的一双眼。
想到这里,我往沈桐文那里看了一眼。
沈桐文竟然也没顾上自己的人生挚爱,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我,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狠意。
然后他微微抬手,冲我露出了他指间的一抹白。
那是我每个月都要用一次的白玉瓶,里面封着能暂缓毒性的解药。
算一算,距离这个月毒发,只剩不到五日的时间了。
毫无疑问,他在威胁我。
我想杀他的念头顿时更强烈了。
「是啊,我就是严玄亭。」严玄亭轻轻弯了下眼睛,抬起手来,扣住了我的手,「本相与沈姑娘,原本该有一段姻缘的,到底没有缘分吧。」
许是在没有阳光的房间里站得久了,他的手指一片冰凉。
只是这话听起来,怎么还很遗憾的样子。
在沈漫漫骤然苍白的脸色里,严玄亭扔下一锭银子,挽着我的手往门口走。
掌柜在我们身后喊:「大人,夫人换下来的衣服——」
「不要了。」
严玄亭轻飘飘地说。
原本我身上穿的,是从敬安王府带出来的衣服。
乌漆嘛黑的,我一点都不喜欢。
扔了正好。
路过沈家兄妹的时候,我看到沈漫漫咬着嘴唇,用一种波光粼粼的眼神,楚楚可怜地望着严玄亭。
然而他目不斜视,就这么挽着我,走了出去。
出门后,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,和着灿烂而盛大的阳光,擦着我的脸颊,落在耳边绒绒的发丛里。
我低声问严玄亭:「与沈漫漫没有嫁娶的缘分,你心里很遗憾吗?」
「是庆幸。」严玄亭一脸正色地说完,又微微挑起眼尾,冲我轻笑,「夫人莫不是,醋了?」
我有点发愣。
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由他说出来,怎么就多了这么多蜿蜒又缠绵的意味。
「那倒不至于。」我说。
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:「我带你出来逛街,何必提那无关紧要的人。走吧,前面还有许多店没逛完。」
这好像是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。
街道两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,铃铛清脆声,混着小孩子奔跑追逐的欢呼声,热热闹闹地送进我耳朵里。
于我而言,实在是太过新奇的体验。
好像人生里那些大片缺失的空白,得以在严玄亭手中一点点被填补起来。
在敬安王府的时候,沈桐文是不许我白天出门的。
他说,暗卫,必须与黑暗为伴,且我替他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,不可暴露于人前。
于是我昼伏夜出。
夜不出,昼也得伏。
逛到一家荷包店的时候,严玄亭非要我帮他挑一个。
我握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荷包不知所措时,女掌柜热情似火地凑了上来:「这位夫人,不如给你家夫君亲手绣一个啊?」
我蒙了。
我这一双手,握过剑,沾过血,杀过人,独独没有碰过绣花针。
「可是我不会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