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祥的话,齐月宾琢磨了一宿,首到东方鱼白才堪堪入睡。
睡前,她想明白了一件事:易地而处,若滑胎的是她,自己也断断不会容杀子仇人在她眼前平安度日。
究其根本,她与年世兰,都是这王府中的可怜人,都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。
但这一回,齐月宾不想做任人宰割的鱼肉了。
流波暗转,齐月宾终于想出了一条既能一时半会儿丢掉管家权,又能叫年世兰好好安胎的法子。
一场秋寒,雨打风吹,院子里的菊花谢了不少。
吉祥觉得残花败落的景象不吉利,忙叫打扫了。
自齐月宾病后,纫兰阁少有人来。
福晋忙着打理中馈,顾不上她;除了年世兰以外,更无人记得她这位侧福晋了。
吉祥把煎好的药端来,有些埋怨,“侧福晋这一病己有小两个月,咱们这纫兰阁除了年侧福晋都无人踏足了。
听闻前儿个福晋头风发作,剪秋姑姑恨不得一日三次地请王爷过去瞧瞧,您病了这么久,也不让奴婢去请王爷来。”
来与不来,还不是全凭他的心思?
前一世,胤禛登基后尊她为妃,看着她羸弱的身子,胤禛总对她说:“朕得空了就去看你。”
但在年世兰死之前,他一次都没有去过。
不仅如此,他还默许了年世兰对自己经年累月的欺辱。
难道王爷不知道这些事情吗?
不过是懒得费神罢了。
齐月宾自知王爷凉薄,可这话不能宣之于口,只好嘴上功夫做足了,“皇上病着,王爷每日进宫侍奉己是劳累。
我这点小病,还是不要让他忧心了。”
“可侧福晋总要为自己打算才是。
今儿个晨起,奴婢去领咱们的月例银子,管事的竟克扣下了足足一半!
幸而奴婢遇上了颂芝,年侧福晋得宠,颂芝说话也有分量,管事的这才补上了咱们的月例。”
吉祥说完,齐月宾余光扫过门庭,见廊下隐约有一道影子,故意道: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府中诸事繁杂,福晋顾不上也是有的。”
言罢,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声音,“吃穿用度,怎能是小事?”
胤禛进门,吉祥忙扶着齐月宾起身行礼。
胤禛坐在了软榻上,“你身子不好,不必多礼,坐着吧。”
“多谢王爷。”
齐月宾谢过了礼,二人一左一右围坐在案几两侧。
吉祥给胤禛上了一盏刚烹好的菊花茶,他品了一盏,由衷夸道,“你这儿的茶虽不比外面进贡的名贵,但这茶香哪个院儿的都不如你这儿的,本王甚是惦念着。”
齐月宾笑笑,不甚在意他的夸赞,“王爷喝着喜欢,妾身便叫人包一些。”
胤禛放下茶盏,“菊花味道甘苦,日日都喝,反倒觉不出好了。
本王惦记着这口茶,来你这喝便是”,言罢,胤禛看向吉祥,“本王方才听你说,侧福晋的月例银子被克扣了?”
吉祥正要回话,齐月宾连忙摆摆手制止了,“王爷日日操劳国家大事,院里的事怎能再让王爷烦心?”
王爷有些动容,拉过齐月宾的手,安抚道:“你总是愿意体谅。
说到底,还是福晋御下不严才出了纰漏,叫你受了委屈。
如今世兰有着身孕,静言不会打理中馈,若昭还需历练。
还是你好,从小养在额娘身边,学得一手管家的本事。
等你养好了身子,还帮着福晋打理府中琐事。”
齐月宾与胤禛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。
亦在皇上的准许下,叫德妃娘娘一声“额娘”。
她素知胤禛总爱试探身边人是否有僭越之心,听胤禛这么一说,她倒是不敢接话了,只好笑道:“王爷抬举妾身了。
妾身虽受德妃娘娘教诲,却学得不精。”
胤禛缄默了片刻,咂摸着齐月宾话里的味道,最终还是说道:“这两年,宜修管家的本事是要比前两年好些,只是犹有不足。
有你帮衬,本王才放心。”
齐月宾不欲在这个事上与他多做分辩,索性换了话题,“说起管家,妾身心中倒惦念着一桩事。
世兰的身孕马上就要八个月了,福晋身子不好、妾身也病着,恐照顾不周。
还请王爷允准,让她的母亲入府陪着。”
这套说辞实在是挑不出毛病。
娘家人帮衬着妇人生产之事,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。
如今福晋在处理齐月宾的事情上出了纰漏,王爷亦不能维护。
请妇人的娘家人提前半月入府,虽无先例,却也没什么大问题。
胤禛思量了些时候,最终点了头,“也罢,你既提起这个事,便让人操办起来吧。”
“多谢王爷”,齐月宾行礼道。
“你好好歇着,本王去看看世兰”,胤禛脸上没露出丝毫不满,语气却不如来时轻松,显然是有些不悦。
但齐月宾面不改色,假装不知地行礼送走了他。
不悦便不悦吧。
反正她在这个王府里活着,从来靠的都不是恩宠。
年家人入王府照料的事隔日便安排了起来。
因年夫人病着,来的是年世兰的嫂嫂纳兰氏。
纳兰氏夫人是纳兰性德的幼女,嫁给年羹尧后夫妻二人伉俪情深,生育了两位公子。
这位夫人性子洒脱,做事认真,在外素有贤名,有她看顾世兰,齐月宾也稍稍放心些。
照顾世兰的事有了着落,王爷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,为表嘉奖,王爷让他身边的近侍苏培盛为齐月宾送来了一盒香料。
苏培盛进门便向她行礼道贺,“恭喜侧福晋!
这是王爷特意让人调制的香料。
里面搁的龙涎香还是皇上赐给王爷的,王爷一点儿没舍得用,全拿来为侧福晋们制作此香了。”
“侧福晋们?”
齐月宾问道。
苏培盛笑着同她解释,“王爷说这府内您与年侧福晋亲如姐妹,自然不能厚此薄彼。
王爷为此香取了一个好名字,叫欢宜香。
愿二位侧福晋岁岁欢宜。”
欢宜香?
齐月宾微怔。
记忆里,在前一世里这东西是独独赐给年世兰的。
这一世,为何捎带上了她?
见齐月宾未曾谢恩,苏培盛试探性地唤了一声:“侧福晋?”
齐月宾连忙回了神,“替我多谢王爷。
只是这样好的东西,王爷有没有赠予福晋?
若没有,我实在愧不敢受。”
“这才是您与年侧福晋的荣宠!
王爷说了,欢宜香只赏赐给了您与年侧福晋,旁人都不许用!”
齐月宾不再多问,示意吉祥收下了香料,对苏培盛道:“久病之人不宜出门,请你帮我谢谢王爷的好意。
待我身子好了,就亲去谢恩。”